腊月廿三,巳时。

    温枝正抱着锦被蜷成蚕蛹状,昨夜清点祭器到三更天,此刻连发梢都写着"莫挨老子"。

    直到有团暖烘烘的东西砸在脸上。

    “阿娘快看!我捏的糖瓜会翻跟头!”小团子骑在拔步床栏上,胖手里举着块麦芽糖,琥珀色的糖稀正顺着床幔金钩往下淌。发顶两个小揪揪各系着银铃铛,随着动作叮当乱响,活像只躁动的狸奴。

    裴奉瑾单手拎着儿子后领,另只手端着青瓷酒盏:“巳时三刻了。”

    他今日穿了件绛色联珠纹圆领袍,玉带却系得歪歪扭扭,活像被八百人扯过的麻绳。衣襟处还粘着片可疑的糖渣,随着动作泛着蜜色光泽。

    温枝把脸埋进鸳鸯枕里闷声道:“灶君卯时就上天了,这会儿去是赶不上头柱香......”

    明明昨晚是一起清点的,真不知道这裴奉瑾怎么这么精神!

    话音未落,忽觉脚心一凉,竟是小团子把糖瓜粘在了她罗袜上。冰蚕丝织就的罗袜顿时与拔步床雕花栏杆难舍难分,在晨光下扯出晶亮的糖丝。

    “立夏姐姐说灶王爷最爱看人赖床!”小团子趴在床沿学蛐蛐叫,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陶埙吹起来,发出老牛喘气般的声响,“阿爹说再不起就把糖龟全吃掉!”

    裴奉瑾挑眉:“我何时说过?”

    “上回阿娘睡懒觉,阿爹就偷吃了阿娘的樱桃毕罗......”小团子突然捂住嘴,乌溜溜的眼睛瞟向房梁。

    温枝猛的掀开被子坐起来,中衣系带糊在裴奉瑾腰间蹀躞带上:“裴奉瑾!我说怎么少了两颗!”

    男人手腕轻转,酒盏稳稳落在妆台,顺势扯过床头的狐裘将人裹成粽子:“这分明是小团子胡说......”

    话没说完,温枝挣动的胳膊肘撞翻妆奁,螺钿盒子里的胭脂膏子骨碌碌滚到小团子脚边。

    “哇!红宝石!”小团子抓起胭脂盒就要往嘴里塞。

    裴奉瑾眼疾手快夺下来,指尖却沾了嫣红膏体,在温枝挣扎间于她眉心点出个歪歪扭扭的花钿。温枝趁机挣脱束缚,赤脚跳下地时踩到团子乱丢的布老虎,整个人扑进裴奉瑾怀里。

    .......

    灶房里热气熏得灶君画像卷了边,铁锅里咕嘟咕嘟冒着麦芽糖的甜香。温枝顶着歪斜的堕马髻,看裴奉瑾用竹刀切胶牙饧。他握惯剑的手捏着小小糖块,切出的灶马不是缺耳朵就是少尾巴,倒像群残兵败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