乱世里头挣扎,每日杀人无数,这个当日锦衣玉食的辽人世家子弟,此刻双眼通红,宛如厉兽
那名领头骑士看着他,沉吟一下,开口就是最标准的燕地口音:“大石林牙行事,你也敢怀疑?你是何等人物,指责起大石林牙的不是了?这复辽军都是林牙与甄余两位元帅心血,他们自然有自己的盘算此间军情,俺已一一回报,大石林牙自然有所处置,你只卖力死战就是”
那渠帅大笑:“俺们没在死战?你瞧瞧这一路上死了多少?俺不怕什么,杀人杀得已经够本了,就等着他日在十八层地狱等人报仇回来,俺只想看着打破燕京城的那些宋人,跟着俺们一起堕入这阿鼻地狱你们却为何不上前死战?你们还是不是林牙下属?”
那头领冷冷回答:“等该俺们死战的时候,你自然有眼睛看到俺们奉命监军,你要是不肯向前,自然知道俺们手段”
那渠帅和他身边几名心腹都是大怒,却也没有法子。他的那些基本武力,百十人一起上,只怕也不是这几十骑的对手再者说,他们这些乱军当中中坚要是火并起来,那裹挟来的这一方人马,顿时也就散了,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宋人?
当下只好忍气吞声,戟指着对面坞壁:“这向着燕京,一个个打过去,要折损多少人马?只怕打不下几个坞壁堡寨,俺们辛苦聚集起的这点声势,就折损光了不如调头,去打檀州。檀州左近自王夜叉以来,少经军火,最是富庶,流民也多。只要打开一个堡寨,俺们声势就要壮大一倍为何要舍近求远?”
那骑士头领语调更是冰冷,里面满满的都是威胁之意:“你敢不从大石林牙军令?宋人初下燕云,立足未稳,不早点将燕京打下来,号令四方,还等着宋人慢慢站稳脚跟不成?回去,督促部下死战,打开眼前这个堡寨大石林牙老营很快就要加入战场,要是你迁延不前,且看俺敢不敢行军法”
那渠帅头领僵在那里,猛的大笑出声,语调当中满是悲凉:“不为宋生,就为辽亡。俺破家于宋人手中,只合拼了这条性命大石林牙,只怕早不是当日俺们契丹心目中的那个英雄了”
他大步调头回去,一边大声下令:“擂鼓,吹号赶起那些死剩之种,一起上前告诉他们,在这野外也是等着饿死,不如打开堡寨,大家临死之前,还能混一个肚圆死在这里,也算是一个下场,好过在这世道里面不生不死的挨下去”
号角声呜咽响起,不知道从哪里掳来的鼓声也沉沉响起,这渠帅麾下心腹分散开来,大声鼓舞着乱军士气,在人群当中又踢又打,甚至还动手杀人,催动着这些乱糟糟的乱军又列出了队伍,那渠帅也站在了队伍头里,高高举起早已染红的长刀,呼啸声响起之际,他回头北顾一眼,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:“大石林牙,你到底是如何盘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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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远处一个小小丘陵之上,一彪人马,隔得远远的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切。这一彪人马都是宋骑装束,一身都做火红之色,当先一名将领,身材高大,手长脚长,颌下一蓬乱糟糟的大胡子,马鞍得胜桥上横着一口长柄大刀,刀钻干脆就是一支锋利长大两面开口的枪尖。比起平常骑将马上兵刃,算是加了号的。
这员将领,正是韩世忠。他麾下十一指挥三千宋骑,只是隔在复辽军和檀州之间,若即若离的保持着接触。要是有不开眼的复辽军乱军靠近,随手也就剿杀干净了。还好这些复辽军都绕开了檀州,大队滚滚,斜斜向燕京方向插去。就算有些渠帅离他们近些,可是看着这支宋骑的威势阵容,谁又敢来招惹
他们所在位置,眼前战场尽收眼底,看着这不成队伍的乱军呼啸着呐喊着,带着绝望蜂拥而上,将一切都淹没在烟尘当中。厮杀声,惨叫声,哪怕隔得这么远,也隐隐能够听见。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这一交击间倒在了幽燕大地上。两方都豁出了性命,一方为求活,为报仇。另一方却拼命要保住这乱世里面自己可怜的一点家当,不肯被这个吃人的世道吞没。
两方厮杀,虽然完全没有水准,但是酷烈之处,残忍血腥之处,还是让观者都忍不住动容
这动容之人当中,并没有韩世忠。
韩世忠身边一名将领,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,微微叹息:“这些辽人余孽,何苦来哉?在俺们宋人治下,也不是活不下去…………现在这般拼死,不知道自己一切举动宣赞料中…………宣赞不如早些动手罢,也少死一些人,造孽啊…………”
韩世忠转过头来,冷冷的看了他一眼:“却没想到,你这条厮杀汉子,倒是好心肠”
一句话就说得身边将领脸涨得通红,想辩解什么,却又讷讷的说不出来。韩世忠看着他还不依不饶:“亏你还是西军出身的当日西贼势大的时候,打破俺们州县,大批大批的百姓掳走到他们定难六州去当驱口,要不就是临战的时候填了沟壑。你怎不这般好心?这些人不肯降宋,就是仇寇,尽数死了,又直什么?只要死的不是俺们大宋百姓就好辽人势大的时候,河北诸路边地,哪年不经草谷掳掠?一次草谷过后,边地家家戴孝,也没见你为那些百姓子民叫撞天屈女真崛起在侧,这燕地少不得将来就要翻作战场,还是打扫干净了,好成为俺们大宋可靠之地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