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岁也听见了,朝着那边看去。“这是在干什么?”张兆平时处理坊间杂事比较多,对这种情况有所耳闻,他眯眼认了半晌,认出来为首的是常在长沙一带放贷活动的白老大。“估计是用女人开路的,现在南方的生意不好干,白老大应该是想往北方发展一下。”张兆说,“不必管,一个愿打一个愿挨。等岁爷的蛇回来了,我们就走。”他们一行人没有闲工夫管别的事。白老大似乎是跟这里一个日本小队长交好,笑着进了据点,言谈间似乎还要在这里住一晚。以岁的视线在那些笼子里的女人们身上停留了片刻,很快,他眼尖的发现,里面还有两个蜷缩在一起的小孩子,约莫八九岁的样子,身上脏兮兮的,脸却十分干净,方便叫人相看,都是清秀稚嫩的好相貌。那个日本小队长贪婪下流的视线就在那两个小孩子身上流连。以岁注视着他们进了哨点,那两个小孩子也一同进了去。一时间,他有些发呆。张日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:“岁爷?”以岁眨眼,回过神来:“嗯。”张日山:“哑巴说得对,你要不留在这里,就当接应了。”以岁:“先看看小银回来后那边的布防怎么样吧。”说完,他看了眼哑巴,重新缩回了石墙的角落处避风。出发前准备的贴身皮袄还是很有用的,锁住了上身核心的温度。他这样说了,哑巴也没有再继续坚持,沉默的坐在以岁身边。以岁靠在墙壁上闭目休息,陷入半睡状态。约莫一个小时,小银蛇回来了,正常情况下它可以回来的更快,但那速度有点逆天了,为了不被当成怪物,它把时间控制在了人类觉得惊叹,但可以接受的范围内。它一回来,短暂休息的众人顿时精神大振。以岁也睁开眼,伸手:“纸。”张兆忙不迭从贴身的小包里掏出纸张来,还有一支炭笔。小银蛇的尾巴尖在地面滑动,以岁一边看着它画出来的图案,一边听着小银蛇的‘嘶嘶嘶’,神色认真起来,空白的纸张上,所需范围内的布防图逐渐成型。“副官圈定的位置是被挖空过的矿洞,周围布防不多,不必担心,但是沿途……沿途是运输矿石出去的分叉路之一,守卫不少,还有狼狗守着。”狼狗的鼻子可比守卫灵敏的多,如果是经受过训练的狼狗,一点风吹草动和异样味道,都会引起它们的警觉。以岁没有将守卫的数量标注出来,只是用大圈和小圈来表示守卫的多少,让他们有个大概的理解。从这里到目的地,他们需要绕路到达废弃矿洞。一路小心,应该能避开狼狗的追查。佛爷要的东西在底下,进入地下多多少少肯定会弄出来动静,狼狗肯定会叫。张日山皱眉道:“一个哨点,居然还养着狼狗。”小银蛇呲呲牙,对着以岁嘶了两声,表达自己可以把狼狗全都咬死。以岁屈指弹了下它脑门。死一条狼狗就算了,全咬死,不是摆明了告诉哨点的日本人有异常吗?到时候全部戒严,他们东西就别想拿了。以岁把布防图给张日山,问:“从这里到你找到放置信物的地方,需要多久?”张日山:“最多八个小时。”有这份图,他们会快很多。以岁:“那就八个小时,你们先走,我留下,八个小时之后,我会在哨点制造出来动静,把狼狗吸引过来,你们趁机下地。至于怎么出来……”张日山说:“放心,入口和出口不是一个,佛爷留了一次性出口,我们都带着铲子,堵死也也能挖地出来。可是岁爷,你不是说要跟着我们一去去?到时候哨点戒严,你就跟不上我们了。”哑巴说:“我也留下。”以岁:“我制造完动静会追上你们,不用担心我,我有小银帮忙,做一些引起动静的事,远比你们要容易。”他看了下天色。“你们现在出发,八个小时之后,我会制造动静,然后最多两个小时,我会追上你们。”天气阴沉,冷风肆虐。不知道什么时候,这见鬼的天气就会再下一场暴雪。张日山:“岁爷,你自己能行吗?你还发着烧。”以岁:“别废话了。”他语气里透露出一点零星的不耐烦,“都走。”以前就觉得副官婆妈,现在更甚了。还搞不清楚状况吗?他们这一行的终极目的是拿到信物,其他的不重要的事情都可以暂时放一放。张日山深吸一口气:“好。”他跟张兆快速收拾了东西,披上了一层可以很好在雪地隐藏的白披风,伏低身体,拿着以岁给的布防图,快速朝着目的地出发。哑巴也是。他走之前,静静看了一眼以岁,“十个小时你没到,我会回来找你。”以岁笑:“这不是应该的?你是我的打手。”哑巴听完不再犹豫,紧紧跟上了张日山和张兆,三人披着白披风的身影消失在雪色之中。以岁看着他们离开后,自己蜷回了石墙后面,避着风,等着时间慢慢过去。他袖口处缓慢滑下了一条黑白相间的蛇,瞪着豆豆眼,等着蛇主的吩咐。以岁打了个哈欠,困出来的泪水很好的掩藏了眼底那一丝淡淡的冷意。“去哨点看看那两个被抓来的小孩子。”他屈指一弹,针尖扎破指尖,一丝血色落入黑白环蛇的口中,后者分明是蛇类,却很有灵性的行了人类的跪拜大礼,恨不得长出来手脚。以岁被它跪拜的样子丑到了,别开眼。小银蛇:“嘶嘶!”黑白环蛇忙快速爬走。它走后,小银蛇疑惑道:“嘶嘶?”以岁摸着它的脑袋,轻声说:“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看着两个被抓来给人当礼物的小孩,想起了我以前。”他看向四野一片荒芜的雪。干净,单调,苍白。师父当年将他从南风馆抱出来的时候,也是这样一个雪天。小银蛇:“嘶嘶。”蛇头轻轻蹭了蹭以岁的脸颊。以岁微微一笑:“我知道很危险,热武器和弹药库哨点不缺,我也不是一定救他们。只是先将你的属下派出去看着他们,然后让上苍来选……”他再次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,冷冽的风刮来霜雪的气息。以岁轻轻开口:“如果这场雪在八小时之内落下,我就救下他们。”把哨点里的日本人搅得天翻地覆。这一次并非模仿别人的善心,而是他自己的想法。是否让善念的种子生根发芽,是否让这一点零星的念头落地生根,让木偶般的灵魂生长出血肉。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天意。而天空之上,风暴酝酿。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,苍茫灰白的穹顶,那漩涡状的风暴像是一只淡漠的上苍之眼,俯视着人间,注视着那个仰头看它的苍白灵魂。六个小时的时间静默而过。倏尔。一点纯洁干净的雪花,从风暴中央,轻柔的落在以岁的眼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