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走进教室的时候，我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了。这堂联合历史课是固定的，从上学期开始，我就一直坐在这个位置。所有人都知道为什麽。她看起来有点犹豫，像是打算往後排走，但我抬头对她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，示意她过来：「这里。」我说得平淡，但心跳其实很快。她顿了一秒，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，没说什麽，也没看我。前排的同学一边收书一边起哄：「欸欸欸，老位置喔！」另一个补充：「上学期还有人以为你们是情侣，结果只有他每次都坐一样的位子。」她耳尖微红，低头翻书没吭声。我心里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，她还是坐下来了。她翻课本的动作还是和以前一样，喜欢用指腹慢慢卷着书角。我不敢看她太久，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萤幕上的画作。老师讲到克林姆，讲到《生命之树》，那张画我看过很多次，金sE的漩涡像某种会吞噬人的魔法。可我从来没看过她那样地看着一幅画。她低头写笔记的时候，我看到她在纸边画着旋纹。一圈又一圈，几乎和画面里那棵树的枝g重叠了起来。我不知道那算不算记忆，但我突然很怕，那不是从我这里长出来的东西。下课後她问我：「我们以前……是什麽关系啊？」那一瞬间，我的心跳像被人攥紧，微妙得发疼。我顿了一下，笑得很淡：「大概……快开始，却一直没开始吧。」我没有说的，是我有多麽庆幸，这一次，她先开口了。她开始靠近我了。她什麽都不记得，可她还是来找我了。也许这次，我可以走在她身边？後来的每一天，她都会在楼下等我。我们一起走路回家，我走在右边的时候，她总会慢半步。她说不出口的习惯，对我来说却像是某种验证。我一直在等这些细节回来。她还记得我。那天下午，我在篮球场练球。汗水淋得我快睁不开眼，一转头却看到她坐在阶梯上。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我走过去，问她：「你怎麽在这里？」她说她路过，又说她在等我。我脑袋一片空白。我坐在她旁边，努力压抑内心的狂跳，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远处的夕yAn。夕yAn很低，光线柔和地落在她的侧脸，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橘金sE，眼里藏着我读不透的情绪。她忽然轻轻开口：「你会一直在吗？」「就算我……不记得了？」我没有犹豫地伸出手，轻轻覆上她握着糖的手指。指尖碰触的瞬间，我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——有点热，又有点颤抖。「我舍不得走啊。」这是我鼓足勇气主动碰她的手，而她没有躲，也没有把我推开。这一次，我真的快成功了。只要她再多停留一会儿，我就可以确定，她不只是路过，而是为我停下来的。但就在隔天，她忽然问我：「欸，我问你一个怪问题。」「嗯？」我故作轻松，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开始乱跳。她说她梦见画室，梦见便条纸，梦见了一行字……….「记得回来。——C」我整个人怔住了。C。那是我名字的缩写，没错。可是那张便条纸上的字，却绝对不是我写的。那语气太深、太远、太……像什麽我无法触碰的东西。我想起了很多个这样的瞬间，我以为，我在她最难过、最脆弱的时候陪着她，我的每一次等待，终究会在她心里留下些什麽。但她总是转头就忘了，彷佛那些岁月，只是我一个人经历的。我强迫自己笑出来：「你是不是太想我了？连梦里都有我的缩写。」我试图用轻快的语调掩饰内心突然升起的焦躁，甚至有点刻意地靠近她，调笑着说：「不然我们在一起看看？梦里、梦外都对得上。」她脸红了，我本来应该感到开心的，但心却一点点地往下沉。她的反应不是拒绝，可也不是我想看到的答案。那个C……不是我。我曾经那麽自信，只要等下去，有一天她就会看见我。但现在我突然明白，如果我不抓紧她，她总有一天会找到那个人。我不能再等了。这一次，我要更主动地把她留在我身边。我现在最怕的事，不是她忘了我，而是她醒来後，心里有了别人。